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走近深海救援潜水队:地球上离死亡最近的职业之一(2)

  

  “脐带”连接着工作船,由3根管子缠绕组成:最粗的是主供气管,接在头盔上,为潜水员提供水下呼吸的空气;其次是热水管,负责在水下低温时,通过潜水服里的小孔流出热水,从而起到保暖作用;最细的是电缆,为潜水员的通信设备、头盔上的水下摄像机,以及照明灯供电。

  “我们在水下就像婴儿,全靠这根脐带供养。”张伟平告诉记者。

  从另一方面讲,工程潜水员虽然拥有极高的身体素质,但有时在水下他们也像婴儿一样脆弱。

  大型船只的船舱很大,沉船的姿态又千奇百怪。潜水员在水下时,视野和方向感都受到影响,船舱内部就成了一个“迷宫”。

  有时潜水员进入舱体,如果没有规划好路线,就容易绊住脐带,困在船舱。沉船的桅杆、护栏,或者任何一个不显眼的障碍物,也有可能使脐带纠缠,让潜水员陷入险境。

  船上锋利的物品,甚至是生长在沉船上的海蛎子的坚硬外壳,也会成为潜水员的潜在威胁——如果脐带被划破,甚至切断,潜水员就有窒息的危险。

  下水时,工程潜水员也会背上一个应急气瓶。这是在所有供气都失灵的情况下,最后的逃生希望。这个气瓶因此被潜水员们成为“回家气瓶”,只不过,很多紧急情况发生时,回家并没有那么简单。

  最危险的时候是上浮阶段。在水下,潜水员会吸入与所处海水压强一致的空气,来保持体内外的压力平衡。海洋里每深10米,海水就会增加1个大气压——假如潜水员在100米的深度,体内的大气压就是陆地上的11倍,相当于一辆重型卡车轮胎内部的压力。

  空气中的氮气在高压状态下溶解在人体组织内,上浮时这些气体需要缓慢地扩散出来。通常情况下,从100米的深度浮出水面,需要在水中减压4个小时。

  如果上浮速度过快,海水压力迅速减小,体内的上百万个小气泡就会因为压差瞬间膨胀,整个人就会像一瓶剧烈找我本沉默传奇过的碳酸饮料。这时潜水员就会出现“减压病”症状,轻则皮肤发痒、关节痛,重则肺部破裂、神经坏死,直至死亡。

  2011年,香港的一名潜水爱好者在南海游玩时,用鱼枪击中一条大鱼,然后被拖至60米的深水。后来他因为气瓶空气不足选择快速上浮,出水时,这名潜水爱好者已经晕厥,最终迅速死亡。

  打捞局的潜水员曾在130米深的海底作业时,抓到过一只上百斤重的石斑鱼。船上工作人员把鱼快速拉上水面后,发现大鱼“眼珠都爆炸了”。

  大多数时候,潜水队都会选择在风平浪静时下水作业。但即使是毫无波澜的海面下方,也可能随时到来涌动的暗流。

  “在水下遇到暗流,就像大风吹在身上。”张伟平说。

  他记得,在打捞“世越号”时,沉船的位置恰好处在以水流湍急闻名的海域。有一次,一位潜水员在水下忽然遇到3节(大约相当于0.5米/秒)流速的暗流,潜水员无法在水中保持平衡,只能抓住身边的缆绳,整个人都横在水中。

  “完了,我的头盔要被吹掉了。”张伟平在船上的监测设备里听到潜水员颤抖的声音,呼吸频率也明显上升。

  这是张伟平最害怕发生的情形,如果这个潜水员坚持不住,松开手,马上就会“放漂”(被水流带着快速上浮)。他清楚这样的后果,潜水员可能出现严重的“减压病”。

  第一个下水救援的潜水员刚刚尝试,就因为水流太快放弃了。第二个,第三个潜水员同样无法接近身处险境的队友。

  监测仪里,海底传回的呼吸声越来越急促。船上的队友们也都盯着仪器,没有一个人发出声响。他们清楚,在水下,与慌乱同行的,往往是厄运。

  所有人都在等待着这个潜水员最终的命运。好在水下的暗流忽然减弱,队友最终得救。很快,这件事就成为队员间打发时间,互相“吹牛皮”的谈资。在潜水队,拥有这样的经历,更像是种荣耀。

  当然也有队员们不愿提起的往事。很早之前,潜水队曾经出现过潜水员的脐带被水下锋利物体切断过的事故。这个潜水员被水流冲走,而且携带的“回家气瓶”不够正常减压时间使用,再也没能“回家”。

  还有一些“不足挂齿”的危险。潜水队经常要在水下进行一些切割、焊接的操作,有一次一名潜水员在水下切割金属时,氧气聚集在一个“鸡蛋大小”的洞里,遇火后瞬间爆炸。

  “我在船上都听到了一声闷响。”当时王佩育也在现场,他负责在船上监测水下情况。

  这个潜水员被当场炸晕,“声一响,他直接就脸朝下趴在钢板上了”。被救上岸后,经检查发现,这个潜水员被震断了两根肋骨。

  有些危险来自攻击性较强的海洋生物,它们总是忽然出现,让人猝不及防。曾有潜水员在南海作业时,忽然发现一条大白鲨在自己身边游弋。也有藏在海底洞穴里的海鳗,时刻准备攻击闯进它“领地”的入侵者。

  工程潜水讲求团队协作,早些年间,打捞行当都是父子搭班,儿子在水下探摸,父亲在船上拉着脐带。

  在潜水队,队员们下水时是潜水员,上船后可能就是负责监测,或者是拉脐带的“辅助人员”。这种机制让队员们成为“过命的兄弟”,队友间都保持着充分的信任和熟悉。

  就像队长胡建说的那样,这支队伍最宝贵的地方,不是先进的设备,而是队员间天衣无缝的默契。

  3

  在打捞局潜水队,潜水员的水下作业会有一个明确的优先级。

  首先要确定沉没物的位置、形态,然后清理比较明显的障碍物——保证潜水员的自身安全一直是第一条铁律。

  第二步是寻找幸存者或遇害者遗体,哪怕船舱里载满了黄金,也要先放到一边。因为任何打捞、起吊的动作都有可能伤害到幸存者,或者对遗体造成二次损伤。

  对潜水员来说,这一步是他们最不愿面对的过程。不仅因为难以克服自己对水中尸体的恐惧,更难以承受的是灾难和死亡带来的情感冲击。

  打捞长江监利“东方之星”沉船时,一名打捞局的潜水员负责捆绑起吊钢缆,他游过船舱的窗户,隐约看到内部的惨状。

  “全是老人和孩子,我……”这个身材魁梧的中年男人手指夹着香烟,低下头陷入沉默。

  在打捞重庆万州坠江公交车时,一位潜水员从水中抱出了一个3岁小孩的遗体,身上还穿着鲜艳的红色衣服。捞上船后,工作人员都沉默了。张伟平看到了这个潜水员在闭着眼流泪,他没有过去安慰什么,也没有人去打破那个沉默。

  在水下,很多遗体都会粘上泥污。潜水队有个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传统,找到遗体后,潜水员会在水下为死者做一些简单的清理,然后对他们说一句:“我带你回家。”

  “让死者体面地出水,是对他们的尊重,也是给在岸边等待的家属们一个交代吧。”张伟平低声说,“我们知道水下有多黑多冷,咱中国人就信这个,不能人死了还留在那种地方。”